魂界・副律堂・祭碑后室

夜未尽，灯未明。

云缨独立碑前，观离笔骨碎片静静嵌于碑下残墨之中。

碑上，第六页魂印落定后，忽有一条旧裂的魂纹浮现。

赵怀真第一时间探印察息，发现其魂纹并非当代副律所录，而是：

“观离初型・古笔纹。”

他低声道：“观离……自己记得。”

夷烬目光沉如霜水，开口：“此碑，并非副律建构。”

“是被主律流放的页构器。”

“观离――当年就是在这处，留下了他的最后一笔。”

云缨神情微震：

“他的笔，还活着？”

夷烬未答，只冷冷伸手指向碑上方一句模糊残文，随他落下魂印，那行字随之显现：

“吾非始笔，吾笔代人。”

赵怀真顿时心头一震。

云缨脸色苍白数分：“这是……观离初主的笔供？”

供笔，指笔者书前自留供述，以备笔意遭滥后供律裁审之用。

而这一句，字字如雷：

“吾非始笔”――即观离非第一位主笔持有者；

“吾笔代人”――其所书，或非亲笔心魂所落。

换言之，观离笔初期的章节，可能并非由其执笔者书写。

而这支笔，自古便是一柄“代魂之笔”。

云缨缓缓后退两步，沉声道：

“你们怀疑……我是旧主之继笔。”

赵怀真没有否认。

夷烬冷声一笑：

“不，你不是‘继’，你是――补。”

“你落下的‘错始章’，本不是开章。”

“是补下的，第一场‘代写未遂’。”

云缨骤然抬眸，声音透寒：

“你在说，我并非被选中，是被补上去的？”

“我不该执笔观离？”

夷烬毫不避让，反而走近半步：

“你笔势凌厉、魂意自成，却从不问章序初构为何。”

“你所传观离，并非完整观离。”

“你所继之律，不过是那支笔残留的意念――未竟之稿。”

赵怀真皱眉出声：“这话有证？”

夷烬低笑，取出一枚“副碑页”。

那是一页从残碑中裂出的黑页，其上残留笔迹墨线交缠、半魂不聚，但在副律堂内，有微光响应。

赵怀真仔细凝看，发现书末刻有一个极其模糊的笔名：

“玄廿。”

云缨喃喃道：“观离初主，不是名‘归廿’么？”

夷烬答：“正是此页笔痕对照下，我才发现：

‘玄廿’，并非‘归廿’之误抄，而是――原始执笔者之一。”

“归廿，为其笔下替魂所造之章名。”

“也就是说，”赵怀真低声补道，

“第一位主笔玄廿，为避笔审，将‘归廿’之章，署作自己，从而使得‘归廿’登堂。”

“魂界的第一笔律位，就是代章之作。”

夷烬转身看向云缨，眼神复杂：

“你执观离，不是延续一段纯正传承。”

“你是在完成，一场千年未完的――笔罪纠正。”

云缨轻声一笑，却苦得比夜风还寒。

“若真如此……我倒宁愿从未落笔。”

她转身离开碑室，只留下一句话：

“将这支笔的前身，统统给我抄来。”

“我要知道，它都写了什么。”

观离笔残抄旧页，玄归代章起律讼

魂界・副律堂・旧页抄室

晨昏未定，云缨着素衣，一笔一字摹录观离旧章。

数十页残页堆叠于案，皆是“观离笔骨初期所书、无律编码、无署人名”的早期章段。

赵怀真立于一侧，眼神未离她指尖片刻。

这不是普通抄录，而是一次对主魂书建构历史的“拆章式审问”。

每抄一页，观离笔残骸便微震一次，仿佛笔骨深处有意：

“你终究来读我了。”

云缨起初手稳心静，但当抄至第三十七页时，笔势忽顿。

那一页，字迹为主律古体，却章构方式完全不同。

赵怀真看了一眼，惊道：

“这是‘混章制’！？”

混章制，是早于主魂书建立时的试验笔法，结合“魂迹浮写”与“裁律自由落序”，曾被律禁废除。

“谁敢写这种章？”赵皱眉。

云缨反复对照笔迹，低声道：

“这不是归廿的手法。”

“是玄廿。”

“归廿写章如封印，落字紧凑、力求约束。”

“玄廿写章如漏斗，先疏后聚、以魂导律。”

她笔停心不止，抄到页末忽见一行署名：

【代归笔・玄廿落】

这五字落下，副律堂整座灯阵瞬间跳熄。

所有魂印浮现微颤。

赵怀真低声说出一句：

“代章，坐实了。”

夷烬走入抄室，神情清冷：“代章，便是伪律。”

“伪律，便可起讼。”

“此笔若为魂界主笔之源，那主书――应当进入‘律讼审页’。”

赵怀真望向他：“你想起讼魂界正书？”

夷烬不避不退，笔骨缓缓出鞘：

“我要的，不是毁书。”

“是让真正该留名的笔――被记住。”

“玄廿若为正笔，却被归廿借律入主，那归廿便是律侵者。”

“而云缨，继承的，是‘罪笔’，却从不知其罪。”

“这，是魂界欠她的解释。”

副律堂三席一致同意：

“观离笔案”列为魂界【遗笔讼录第一案】。

将提交三律，决定是否启动主书审页程序。

此议一出，震动主界。

三律高殿沉默三日，最终下令：

“允许副律堂开启‘笔主追溯期’。”

即日起，凡主律早期未署名之笔构页，皆可由副律堂重录、重析、重审。

同时宣布：

“观离笔，暂列‘遗案笔’，保留净笔者称位，暂停主律落章。”

魂界正律，第一次正式承认：

“笔可有误，书非不改。”

云缨站于观离残骨前，望着自己亲笔摹写的那一页页“代章旧页”，缓缓开口：

“如果这笔的来路是污的。”

“那我便用自己的章，把它写干净。”

赵怀真走上前，与她并肩，点头道：

“不是替他们书清。”

“是给你自己，写明。”

夷烬远远望着两人，轻声：

“魂界第一笔讼章，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