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渊深处的青铜门在黑暗中逐渐显形时,顾尘的脚步顿了顿。
晶体在他内袋里发烫,像颗跳动的心脏,与门楣上流转的符文产生某种隐秘的共振。
吴悦的手无意识地搭在他臂弯,指尖凉得惊人――方才在镜廊里,她亲眼见他透明如雾,此刻怕是仍未从那心悸里缓过来。
"到了。"顾尘停在门前三步远的位置。
青铜表面的纹路在幽暗中泛着冷光,凑近看才发现那些所谓的"蛇"原是古篆,层层叠叠缠绕着"命契"二字,笔画间还嵌着细碎的星砂,随着两人靠近,竟簌簌震颤起来。
吴悦的枪套擦过他后背,她侧身挡在他半前侧:"门上的字......命契?"
"三百年前我祖先设下的局。"顾尘摸出晶体,指腹碾过表面星芒,"父亲说,这东西是钥匙。"他抬臂,将晶体对准门缝里一道极细的缺口――方才镜渊震颤时,他便注意到那道缝隙的形状与晶体完美契合。
当晶体触到青铜的刹那,整个空间突然轰鸣。
吴悦被气浪推得踉跄,伸手扶住门框时,掌心传来灼烧般的刺痛――门框上的符文活了,像被点燃的导火索,从两人脚边开始,顺着门沿疯狂向上窜。
顾尘的瞳孔骤缩,晶体与门缝咬合的瞬间,他听见父亲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响:"天生为锁。"
"顾尘!"吴悦的惊呼声拉回他的神智。
他这才发现自己半边手臂正在透明,皮肤下的血管泛着淡蓝的光,像被抽离了某种实质。
晶体却越来越烫,几乎要透过布料灼伤他的皮肤。
"是共鸣。"他咬着牙解释,额头沁出冷汗,"门在确认钥匙的真实性。"话音未落,最后一道符文"嗡"地亮起,整个青铜门突然发出钟磬般的低鸣。
吴悦的枪"当啷"掉在地上,她捂住耳朵后退两步,发梢被无形的气浪掀得乱飞:"这动静......真的没有守卫?"
顾尘的手臂恢复了实体。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指着门下方两个拳头大的圆形凹槽:"真正的守卫是我们自己。"凹槽边缘刻着交缠的双生花,花瓣纹路与他颈间裂开的玉佩如出一辙,"需要两个人的血契。"
吴悦弯腰捡起枪,枪柄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
她把枪塞进肩带时,金属扣蹭过锁骨,发出细碎的响:"所以你早知道要我一起?"
"方才在镜廊,你抓我的手。"顾尘望着她泛红的眼尾,"你指尖的温度比我高零点三度。"他扯了扯嘴角,"命契需要活人的温度,而你......"他没说完,转身走向凹槽,"是我能想到最可靠的活人。"
吴悦没接话。
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秒,突然笑出声。
那笑声在嗡鸣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亮,她解下警徽别针别在袖口,金属碰撞声盖过了符文的震颤:"带路吧,大侦探。"
当两人的手掌同时按上凹槽时,世界突然天旋地转。
顾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的青铜门化作一片白雾,再睁眼时,他站在一张褪色的病床上。
消毒水的气味刺痛鼻腔,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着,十二岁的自己正蜷在被子里,盯着吊瓶里缓慢滴落的药水。
"小尘。"
他猛地转头。
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窗前,身影被阳光镀了层金边――是记忆里的父亲,不是镜渊里透明的虚影,是会揉他发顶、在他高烧时整夜守着的父亲。
男人手里攥着块玉佩,和方才裂开的那块一模一样。
"你愿意背负这份责任吗?"父亲的声音带着他记忆里的沉稳,"一旦打开命契之门,你会看见所有人的命运线,看见他们何时死、如何死。
你会变成一面镜子,照见世间所有遗憾。"他顿了顿,指腹摩挲着玉佩,"包括我的。"
顾尘的喉咙发紧。
十二岁那年,父亲说要去秦岭出差,然后就再没回来。
他记得自己抓着护士的衣角问"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记得葬礼上母亲哭到晕过去,记得玉佩是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此刻他望着父亲眼里的关切,突然想起镜渊里那个透明男人说的"提前唤醒了记忆"――原来父亲不是不辞而别,是早就知道自己会被命运吞噬。
"我愿意。"他听见自己说。
声音比记忆里的少年沉稳许多,像块被岁月磨去棱角的石头,"如果这能让镜渊下的东西永远沉睡,如果这能让更多人不用经历我经历的......"他吸了吸鼻子,"我愿意。"
幻境突然碎裂。
顾尘踉跄着扶住什么,掌心触到粗糙的青铜――他回到了门前。
吴悦的手还按在另一侧凹槽上,睫毛剧烈颤动着,显然也在经历什么。
吴悦的幻境里,暴雨倾盆。
她站在废弃的仓库前,雨水顺着帽檐砸在警服肩章上,"滋滋"响着。
仓库二楼的窗户里,王队的脸贴在玻璃上,嘴型是"快走"。